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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,要承認嗎?

似乎要對他表示肯定,才算是一種尊重。可是,一承認,等於就告訴了林嘉慧,她確實在為難。

事實上,林嘉慧已把她的欲言又止看在眼裏。

“大師不是在問你問題,你心裏有個數就好。”

倪苒誠惶誠恐地點了一下頭:“謝謝大師。”

她隨著林嘉慧盤腿坐著聽了一下午的課,這大師也不傳授卦術命理,一直在大談“信望愛”。同一個教室裏還有幾位年齡稍長的女性,她們的共同點就是都很瘦,穿著飄逸的麻衣麻褲,手上盤著佛珠。倪苒想,這些太太還真不講究,信著佛的同時還要學道,周易風水應該屬於道家,勉強算佛道一家吧,然而王興大師說的內容又都是基督教的理念。

也是,只說六十四卦未免太枯燥,沒有人能聽得進去,他再引入基督教的各種雞湯故事,反而能讓“一心向善”的太太們更信服。

倪苒久坐腿麻得很,教室裏的熏香也讓她呼吸困難。明明大學裏最枯燥的離散函數她都能聽得津津有味,而王大師一個個跌宕起伏的故事,反倒讓她犯起困來。

林嘉慧坐在她身後,正全神貫註地聽課,起初前面那孩子點了兩下腦袋,還是一副認真聽講的好學生模樣。然而,再過一會兒,林嘉慧註意到,她這個點頭的頻率有點慢,動作也不對,怕不是在打瞌睡。

倪苒又點了兩下,腦袋偏到了一邊,調整了個容易保持的睡姿,就沒有再動。

課間休息倪苒一個激靈醒了過來,林嘉慧一臉無奈看著她:“幾萬塊一節的課你就這麽睡了過去。”

倪苒從瞌睡中驚醒,朦朦朧朧地眨著眼:“對不起,媽媽,我不是故意的,下節課不睡了。”

這也怪柯培,要不是他最近夜裏都不節制,倪苒一個學霸也不會做出在課上打瞌睡的事。

一起上課的太太們這時都圍過來。

“林女士,這是你兒媳婦呀?剛剛睡了一節課,王大師也肯定看到了吧?”

“嗯,帶來看看,就是不太領情。”林嘉慧嗔怪地嘈倪苒一句,“大師肯定看到了,就是不好意思說她。”

“年輕人貪睡嘛,還是個小姑娘,你就帶她來這種班子呀,我說她不超過二十四,去報報瑜伽班得了。”

這幾個太太的年齡大概在四十來歲左右,大倪苒不少,再算上保養掩蓋掉的歲月痕跡,可能實際年齡更大。看來柯培和她一樣,在他的圈子裏,應該是最小的一個吧,他這個年紀同時經營幾家公司,算是比較難得。

“想讓她學學東西,就是年輕,缺點穩重。”

“柯太太,你看看,婆婆對你多好啊。”

大家說著笑,氣氛很和諧,有林嘉慧罩著她,每個人都對倪苒客客氣氣的。等王興回來繼續上課,倪苒便努力集中註意力,再沒敢開小差,強打起精神把課聽完。

“林女士,下次帶你兒媳一起來打高爾夫球,這個年輕人肯定喜歡,不會覺得悶。”太太們友好地表達了對倪苒的好感。

林嘉慧笑著點了頭:“好的,到時候見。”

兩個人本來要各回各家,林嘉慧卻上來跟她共坐一輛車。

倪苒一看這個架勢不對,她一定是要跟自己談話,到了車上,便主動認錯:

“媽,我給你丟了人。”

“丟人算不上,”林嘉慧忍住笑,“這大師總算知道自己講的東西多侮辱人的智商了吧。”

“哎?”倪苒疑惑,林嘉慧也不認同王興的那一套神棍理論嗎,那她還每年揮霍巨資報他的班。

“其他的太太可能是真情實感認同這是位大師,但我自己是只信佛的,這個人搞的些東西跟我們那個年代的氣功沒什麽區別。”林嘉慧道,“我上他的課是因為他信徒很多,娛樂圈的紅人,官場的高幹,還有各個領域的商人,你爸爸早年聽他的話,請個秘書都要找他算算八字合不合,還弄了很多毛主席像供著。這就是那位大師的過人之處。”

倪苒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,剛剛林嘉慧是提到了柯老爺子。

那句“你爸爸”自然得像是他們還在一起一樣。

聯想之前的種種,倪苒心裏都疑惑,他們是有感情的,那為什麽當初會離婚,之後這麽多年老死不相往來呢?

林嘉慧耐心地跟她說:“我告訴你這些,是想讓你知道,每種人的存在都有他的價值。既然他手下弟子這麽多,隨便認識幾個,那都是可以利用的資源。聽這種課很難為你,但你不是去聽課的,你是要跟一起聽課的人打交道。你以為,羅太太為什麽千方百計要往這裏面鉆?”

這些門道太多,倪苒似懂非懂,需要時間來慢慢消化。

“謝謝媽,我會好好想想。”

“還有一件事,倪苒。”

“什麽?”

林嘉慧說:“雖然你從來沒有提過,但是我知道,你在滬大的門門功課都過了九十,績點有3.7。你告訴我,你對出國留學有什麽看法?”

林嘉慧的洞若觀火讓人藏不起心事。

倪苒哆嗦著說實話:“我確實報了雅思考試,不過,那是跟柯培結婚之前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這句話以後,林嘉慧便沒再聊下去。

臨走前她給了倪苒一個眼神,仿佛是在說,你自己好好權衡。

倪苒這個課上得腰酸背痛,又被林嘉慧施加了壓力,一回家就進了房間,躺在床上不起來。按倪苒自己原本的計劃,她這個下午還打算偷偷做一套雅思真題呢。

柯培在書房裏忙完工作,過來叫她下去吃飯,看到她躺在那裏,靜靜地看著天花板,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“累了嗎?”他過來坐下,把她的手拉起來,親了兩下手背,“我抱你去吃飯。”

“樓下有孩子在呢,註意家教。”倪苒一骨碌就爬起來,他卻非要抓住她粘乎了半天,才心滿意足地帶她下樓。

身為柯太太,好像就不能擁有自己的時間,倪苒整天康成、滬大和家三頭跑,到了周末,還有各種應酬。空餘下來的時候少得可憐。

之後起碼有一個月她沒在課堂之外碰過書本,交上去的作業成績也不理想,到了之前報過的雅思的考試時間,她想辦法偷偷去考了一下,完事以後忐忑地等了兩周成績,結果比自己想像得還爛,六分勉強及格。

“最近怎麽背單詞了?”早上醒來柯培從被窩裏摟過她的腦袋,“昨晚睡著了都念念有詞的,在準備六級?”

柯培對學霸可能存在誤解,倪苒早在大一就用兩個學期一口氣把四六級都搞定了,數學系的英語普遍是弱項,她因為高分拿了兩次系裏的獎金。

“我……我想考雅思。”

猶豫再三,倪苒還是跟他說了實話。

說完,她緊張地等他的反應,等他質問自己,你還想著出國?

沒想到柯培輕飄飄地說了一句:“不是考過了,成績怎樣?”

他居然知道自己偷偷摸摸考試的事情,倪苒尋思了一下他到底是怎麽發現的,難道是準考證被發現了?

“六分。”說出這個分數時才感到又羞又臊。

“沒考好嗎?”柯培又說,“考試要認真對待才行,這次就努力點。”

“最近每天晚上都在看白蘭她們給我的雜志,”倪苒此時對時尚圈那幾個老祖宗老佛爺已經是如數家珍,“就一直沒做題。”

說起來,惡補還是有用的,那天聚會是覆古主題的Party,羅太太戴了一對很別致的藍寶石耳墜。大家都在稱讚著,倪苒很自然地說出了這耳墜的出處和派系,哪個設計師哪一年在什麽地方發布的,以及這種風格對之後幾年的流行方向帶來的影響。

當時所有人看倪苒的眼神都是驚奇的,她自己倒覺得這是很無聊的內容,不明白為什麽她們怎麽會那麽感興趣。在她看來,最迷人的莫過於數學卷上的對稱函數,簡潔,邏輯嚴明。

“從今天開始,晚上在我書房做題吧。”柯培道,“還有周日柯浩然的小提琴和擊劍課,讓他自己去。”

“這樣可以嗎?”倪苒擔心,這樣是不是對柯浩然太不上心了。

“我早就考慮過,我並沒有對他的小提琴寄托厚望,給他太多壓力也不好。就讓他學著當一個大人,為自己負責,課外的愛好我以後不管了,他如果真喜歡小提琴,完全可以靠自己好好學。”

“那許老師每周都要跟我溝通呢。”

“許老師是誰?讓柯浩然自己跟她溝通。”

討論結束,倪苒還不知道他對自己準備雅思的事,究竟是什麽態度。

好像是支持,但是,他沒有為自己的支持解釋原因。站在他的立場上,怎麽也不應該支持吧。

這讓倪苒晚上去他的書房報道的時候,都小心翼翼的,難保他說的是反話,要等她真的在他旁邊寫起了雅思真題,他就會劈頭蓋臉說她一頓。

而柯培看到她來,只是指了指旁邊的書桌:“坐那兒吧。”

倪苒鋪開試卷,坐下來暗中觀察了一下,才用手機計了倒計時,戴上耳機開始寫。

沒有什麽比做真題能讓她更加專註,倪苒的筆唰唰寫,筆尖摩擦紙的沙沙聲讓書房裏顯得格外安靜。柯培也埋頭處理公事,偶爾敲幾下鍵盤。

倪苒寫完一張試卷,倒計時還沒響,她特意把時間調短了十分鐘,一看,比考試的規定時間早半小時。

“寫完了嗎?”柯培從筆記本前擡起頭。

倪苒咬著筆桿對答案:“等會兒。”

等倪苒給自己算完分數,整理了錯題,又是兩小時後的事了。她做題快,但是鞏固自己寫過的卷子,卻會花很久的時間,好讓自己對錯題印象深刻,避免下次再犯。

柯培過來替她捏了捏肩:“以後都要寫到這麽晚?”

“對不起,耽誤你休息了。”倪苒擡起頭看他。

“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柯培圈住她,“告訴我,下定決心要考研?”

“……也不是。”倪苒想著,終於到了這個時候,他開口問自己。

“只是一直以來在學校裏的打算就是這個,突然不考,感覺不知道該幹什麽。”

“國內的學校其實也不錯,滬大的研究院也是排得上名的,而且你的成績,可以直接保研。”

倪苒一時沒說話。

柯培的鼻尖蹭著她的後腦勺:“我把這些告訴你,只是想讓你別那麽辛苦。你要是堅持,那我就支持。”

他蹭得她脖子癢癢,心裏也癢癢,本來沒什麽興致也被他挑了起來,忍不住回頭享受他的吻,最後他從椅子上抱起她,走回臥室。

這一次柯培心疼她,沒舍得折騰太晚,倪苒精疲力竭地歪在床邊,他抱著她去浴室。倪苒昏昏沈沈地在浴缸裏睡過去,迷糊中他的手指捏了捏她的臉:

“要一直這麽忙下去,連給我生個孩子的時間都沒有。”

他的聲音很暖,倪苒閉著眼朝他笑了一笑,就進入了夢鄉。

新一周的例會上,羅太太也給出了新的課外活動的提案。

“跟幾位家長討論過後,我們想在康成舉辦一場慈善拍賣,對此校長和班主任也表示同意,大家有什麽看法?”

拍品從孩子們當中征集,主要是由孩子跟家長一起做的手工制品,拍賣得來的善款全部用於捐助動物保護協會。策劃是好的,讓孩子們提前對“慈善”有個概念,畢竟,這是“上流社會”自我包裝、傳達悲憫的一種重要道具。

“現在我們需要一位家長,作為志願者,為大家提供的拍品做統計和編號排序,以及準備當天會場的節目流程和一些簡單的布置。”

羅太太說完,目光在講臺下的人當中搜尋。

這種費力不討好的工作,沒有幾個人願意幹,大家都怏怏的,不願意舉手。

有個不大的聲音傳上去:“讓柯太太來吧,她最認真!”

倪苒驀然聽到自己的名字,感覺不妙,隨即又有幾個人七嘴八舌應和:“對對,讓柯太太來,年輕人做事細致一點。”

羅太太也問道:“柯太太,可以嗎?”

這下只能硬著頭皮答應,倪苒雖然忙得顧不來再多一件事,但這麽多人都看著她,想拒絕也拒絕不掉。

“行,那就我來負責。”

“節目流程?還有節目呀?”

回到家,倪苒趴在餐廳的桌子上塗塗寫寫,安可順便過來關心了一下。

“我知道的慈善夜好像都是有點節目的,”倪苒思忖,“在小朋友們當中征集幾個吧……”

“小少爺可以拉個小提琴呢。”

“嗯,可以有。”倪苒在紙上寫下來,“會場要怎麽布置呢?要走紅毯嗎?”

“柯先生的公司裏不缺這樣的策劃呀,這個可以讓他分擔。”

“可以嗎?那這樣太好了。”倪苒完全不擅長這個,一個頭兩個大,嘆氣連連,“到目前為止,已經有五個家長給我報的拍品是他們燒的陶罐了,別到時候大家都賣罐子呀。”

柯培回來後,只是稍微了解了一下,就打了個電話,讓人安排了兩個經驗豐富的活動策劃來幫她做這件事。

倪苒吃完飯一個人在那邊倒騰半天才放下手機,雖然活都交了出去,但她不得不留著心,各種細節盡量跟他們交待著。

“今晚還要繼續做題?”柯培見她抱著本試卷跑進書房坐下。

“好像有點晚,”倪苒看看時間,“這次我寫完就睡覺,很快。”

她放下筆時回頭一看,柯培竟趴在桌子上睡了,睡得很安靜,從鼻腔裏發出平穩的呼吸聲。倪苒走過去,小心翼翼地吻他的唇,回應幾乎是立刻跟上來的,柯培伸手按住她的腦袋,用力地回了一個濕吻。

打了個盹後的柯培精神極好,在浴室的花灑下就拉著她胡鬧了起來,倪苒被推在墻上,承受著他的撞擊,雙目迷離,抽氣的聲音一聲大過了一聲。她求饒後他反而鬧得更厲害,抱回床上接著再來。

倪苒再次陷入沈睡前,心裏有了個念頭,柯培其實是生氣了,在報覆她吧?

但他又溫柔得不的了,吻過她額頭後輕輕地說了句:“愛你,苒苒。”

忙歸忙,每件事勉強還能有條不紊地並行著,有了上次的邀約,林嘉慧這周叫她去打高爾夫球。倪苒穿了身運動裝去了,她臉蛋嬌俏,長手長腿,奔跑過碧綠的草坪去撿了個球,青春洋溢的模樣讓一群上了年紀的太太們呆了呆。

“年輕人就是有活力啊。”

林嘉慧遠遠地朝她招手:“倪苒,別撿了,過來打球。”

倪苒不會打,認真地看林嘉慧給她示範,她接過球桿,自己試著揮了一桿,隨著一聲清脆的響,那球應聲揮出,就是偏得太厲害,彈跳到十點鐘的方向,在遠處滾了兩圈,孤零零地躺在了草叢裏。

太太們哈哈笑:“不錯不錯,起碼還能打得到球,有點天賦。”

玩到一半天淅瀝瀝下起了雨,起初是小雨點,大家收了球桿往回跑,那邊有幾個球童撐了大大的商務傘過來接她們。雨越下越大,等她們回到室內,外面已經演變成瓢潑大雨。

“天氣預報就沒準過幾回。”她們抱怨著,坐在沙發上。不過都是隨和的人,打不了球,就接著開茶話會。

球童端來普洱茶,那也是個跟倪苒差不多大的姑娘,走到倪苒身邊的時候一彎腰,沒註意,一本書從她口袋裏滑出來,“啪”掉在地上。

“小心。”

倪苒替她拾起來,那是一本小小的口袋書,封皮上寫著“英語專四詞匯”。

“謝謝柯太太。”那個球童接過去,裝回衣兜裏,抱著托盤退下了。

倪苒發了會兒呆,這也是個勤工儉學的女孩子,就像以前的她一樣。

“你們學校在準備做慈善拍賣會?”林嘉慧問她。

“嗯,最近我在負責這件事。”

“柯太太好有幹勁呀。”坐在林嘉慧身邊的那位女士誇道。

又有人問:“那咱們能去湊熱鬧嗎?”

“嗯?這個我沒想到過,反正是為了慈善,應該可以的吧。”

原本只是學校範圍內的活動,倪苒還沒想過它還能擴大影響,想想也是,多一些來參加競拍的人,那募集的資金應該會更多。

倪苒回去就給羅太太打個電話說了一下,她很意外:“真的?她們都是你的朋友嗎?”

“嗯。”

其實還不算,那是林女士的朋友。

雖然以她們那樣的身家,每年都會花不少財力在慈善上,給誰捐都是捐,但是,這怎麽說也是一個天大的人情。

羅太太同意了,林嘉慧那邊向倪苒問了拍賣會的時間,就這麽定了下來。

“高爾夫球好玩嗎?”柯培端著果盤過來,一片橙子餵到她嘴裏。

“沒打多久,下了場雨。”倪苒是從五環開外的郊區回來的,“這邊沒下呀?”

柯培搖搖頭,單手攬住她的腰,往自己懷裏帶:“今晚休息一下吧。”

“怎麽啦?”倪苒想想,這段時間陪他確實少,只有某項運動的交流比較多,大概把他委屈壞了。

晚飯沒在家吃,柯培拉她上了車,出去兜風。

兩個人認識以來似乎從來沒有約過會,獨處幾乎都是在房間裏度過的。

這車倪苒也沒坐過,應該是早前停在車庫裏的另一輛,當柯培把車頂降下來時,四面八方的風湧過來,視野頓時變得開闊無比,倪苒感覺這簡直酷斃了。

“柯培,我們去哪呀?”

柯培問她:“有沒有想去的地方?”

“哪裏都行。”好久沒這麽放松過,倪苒樂滋滋的。

本來以為他會帶自己去餐廳吃飯,柯培帶著她轉了幾圈後,駛向她學校的方向。

直到柯培開進滬大附近的小區,她才明白過來,他是帶自己來看房子的,柯老爺子送她的那套房子應該就在這裏。

“之前讓人把這裏翻新了一下,今天帶你過來玩。”柯培刷了門禁,帶她走進電梯。

一百多平在滬市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已經算大戶型,比起柯宅來,卻接地氣了很多,倪苒走進門,柯培帶著她把每個房間都參觀了一下。

“要是可以住在這裏也很好呀。”

倪苒看到書房裏還有個飄窗,上面鋪著柔軟的毯子,疊了兩個抱枕,如果再放一只小方桌,坐在上面喝茶一定很棒。

“你喜歡,那我們可以經常過來住。”柯培拉著她去了廚房。

“咦,要在這裏做飯嗎?”

倪苒一轉身,他打開冰箱,從裏面拿出各種食材來。

柯培會做飯也是沒想到,倪苒給她打下手,又是洗又是切。

不過他做的是西餐,大概是之前經常健身,自己常做健身餐的緣故。倪苒看著他熟練地給牛排上抹了海鹽和黑椒,大火燒熱了鑄鐵鍋,牛排往上一放,“呲啦”!

陣陣白煙冒出來,與此同時是一種甜香的牛肉味,牛排慢慢滲出了血水,他翻了個面,又是一聲油花爆裂的響,翻上來的那面變成了好看的焦褐色。

會做飯絕對可以讓男人的魅力升華一個大層次,柯培把煎好的牛排切開放在餐桌上,倪苒嘗了一口,覺得自己上輩子大概拯救了地球。

“想回去做題?”

飯後洗了碗,柯培見她看電視看得心不在焉,一直在轉臺。

“也不是。”

倪苒怪不好意思地提出來:“這裏沒有我用的東西,我晚上要卸妝洗臉,明天早上也要化妝。”

“噢,是我疏忽。”柯培意識到,她已經不是剛來家裏的那個學生妹,樸素中滿滿的清純,卻帶點土氣。倪苒現在無疑是漂亮高貴了不少,這是她精心維持的結果,一半也是為了他。

打電話讓安可把她的東西送過來,也就是一會兒的事。

倪苒站在門口跟安可道謝:“麻煩你啦。”

“不客氣,柯太太,柯先生,那我走了。”

“柯浩然在幹嘛?”倪苒關心了一下兒子。

“我出來的時候他在拉琴。”

依然那麽認真。大概是要在拍賣會上表演節目,所以,他近來更加賣力地練習。

“現在安心了吧?”柯培走過來,替她拿過裝化妝品的盒子,隨手放到櫃子上。

倪苒還沒回答,驚叫一聲,他抱起她,在原地轉了幾個圈。

不得不說柯培的腰力驚人,倪苒腿纏著他掛住,他輕松地托著她,站在那裏來了一個漫長的接吻。

他受到了啟發,睡覺之前拉著她開發了一個新姿勢,倪苒死死地抱住他,上氣不接下氣地顛簸,啃咬著讓他放自己下來,最後又換回最傳統的那種,被吃了個幹凈。

“剛剛那樣你不喜歡?”柯培在她耳邊問,他逗她的話一直不露骨,反倒很含蓄,卻還是總讓她害臊得不行。

倪苒拒絕跟他對話,一旦搭理了他,就會給他嘗到甜頭,接二連三說下去,越說越流氓。

柯培不介意她不說話,同樣也不介意讓她用別的方式發聲,倪苒叫喚起來就像只小貓,期期艾艾的,惹人憐愛,她攀著他的背嗚咽,仿佛在跟他要糖吃一樣。

他的體力似乎總也用不完,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躺下來,讓她趴在自己的懷裏,手一下一下地從腰撫到尾巴骨,好安撫她透支後的不適。

二人世界總是短暫,新的一天到來時,倪苒便急匆匆回到柯宅,繼續忙了。

慈善活動準備得差不多,該就位的全都都就位,拍賣前一天她跟兩個策劃進了布置好的禮堂檢查一遍,再核對當天的各個環節和流程。

“開場由柯少爺獨奏《流浪者之歌》,之後是同學們集體詩朗誦……”

“座位表給我看看。”倪苒拿過來,班裏有幾個太太互相之間氣場不合,最好不要讓她們坐在一起。

“座位安排都在這裏。”

“拍賣順序呢?”

“第一件是羅太太家的手抄本《王爾德童話》,桃子小姐的畫作放在第二個,接下來……”

“一共有幾位小朋友要賣陶罐?”

“跟她們溝通過以後,大部分都願意換成別的,所以這次只有兩件陶器要拍,而且一個是陶罐,一個是陶盤,並不沖突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“給大家準備的紀念品怎麽樣了?”

“帶有康成校徽的薩摩耶公仔昨天就已經到貨,比定好的名單多訂了十個,防止萬一。”

“行。”

事無巨細一一對過,倪苒才放心讓人走,出禮堂的時候,正好遇到了往這邊來的陸喬。

“我過來看看,還好吧?”

“我也不知道,我把想到的都做了,”倪苒覺得盡力就好,到了今天,她已經沒什麽好緊張的,“看明天吧。”

“頭發散了。”陸喬指了指她的丸子頭。

“噢,謝謝。”倪苒擡手理了一下頭發,重新挽了一遍。她發量比較多,不太好盤。

“有沒有想過試試短發?”陸喬做了一個剪刀的動作。

短發打理起來方便,還能顯得人成熟幹練,倪苒心動了一下,笑笑:

“忙瘋了,等活動結束以後我再考慮考慮。”

活動時間是次日晚上,名字就是“康成慈善夜”,許多孩子的父親也抽了空趕過來。這慈善活動也可以說是一種變相的聯誼,以及利益交換。

柯培的公司不乏優秀的主持人資源,一個小小的學校活動居然也請來了滬臺的名嘴。

由柯浩然的獨奏開場,《流浪者之歌》從激昂到柔和,再到跳躍,起承轉合,經過充分的準備,他演繹得很到位,一氣呵成。

一曲終了,掌聲雷動,倪苒看著他鞠躬謝幕,穿著小西裝也像模像樣,儼然一個小大人。

第一件善品上臺拍賣,主持人介紹了一下,《王爾德童話》全本手抄,非常有紀念意義,開始起拍競價。

是羅太太的東西,倪苒第一個舉了牌子,很快,又有人跟著出價。柯培按住倪苒的手,搖了搖頭。

“這是羅太太家的,不拍嗎?”倪苒小聲問他。

“就是你們家長工會的會長?”

“嗯。”

“沒必要,別討好她,”柯培笑笑,湊在倪苒耳邊道,“你要是願意,我讓你來當。”

“我才不要。”這也不是個輕松的差事,倪苒只求不被排擠就好,她當不來領導。

“那就讓白蘭家的那個當,等會兒我們拍她家的。”

柯培說得這麽容易,就仿佛學校是他開的一樣。

倪苒環顧四周,拍賣已經開始了一段時間,林嘉慧那群朋友說好要過來,大概只是說說而已,忘了吧。

在場的家長出手闊綽得驚人,不過是小孩子的手工作品,隨便意思意思的東西,卻仿佛明星的個人物品拍賣,不斷有人加價,仿佛拍出的數字是游戲幣。

一本手抄童話書被二十萬買走了。

小桃子的畫也是各種人在加價,倪苒到最後舉不起牌,柯培拿過去,風輕雲淡地舉,不知道是誰好死不死一直在追加,最後喊到了三十五萬才停了手。

三十多萬買了小孩子的塗鴉之作,還好,錢是捐給動保協會的,倪苒心疼地自我安慰,這錢花的有意義。

等到了柯浩然的飛機模型競拍,白蘭也用了一個差不多的價格拍走。

一晚上下來,竟然也籌到了幾百萬的善款,已經算是不小的數目。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,只是當最後一件拍品上臺的時候,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意外。

那是一個陶罐,薛太太家的孩子堅持要拿去拍賣的那個,然而,主持人揭開紅布的時候尷尬了,罐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摔碎了半邊。在她揭開後,那塊碎片“嘩啦”一下掉下來。

薛太太家的小兒子立刻嚎啕大哭。全場呆楞了半晌。

倪苒立刻跑下觀眾席,到後臺去,幾個工作人員在那裏面面相覷。

“應該是搬動的時候不小心磕到的吧?”

“現在怎麽辦?”

她沒說話,也不知道怎麽辦。

倪苒千想萬想,倒是唯獨疏忽了易碎品這件事,她沒有想到做點防護措施,還是出了岔子。

現在只能冷靜。

“現在能跟主持人通話嗎?”

“能,她戴耳機了。”一個對講機送到倪苒手邊。

倪苒深吸一口氣,剛要說話,這時,從臺前的音響傳來主持人的聲音:

“有人出價了,現在是起拍價一百,有沒有人加價?”

怎麽忽然拍起來了?倪苒楞神,緊接著,價格就從一百翻了幾百番,直接躥上五萬。

倪苒回到座位時,場面已經控制住,那個孩子也不再哭,臉上掛著淚痕。柯培摸了摸倪苒的腦袋,讓她回頭,最後排那幾個不斷舉牌子的人,不是林嘉慧她們嗎?

她們好像在互相擡價,有意要把這個價格往上再擡擡。

最後一個破了的罐子,拍出了今晚的最高價五十萬,是林嘉慧身邊的那個朋友。工作人員小心地把碎陶片撿進盒子裏裝好拿下臺,所有人都在鼓掌。

“媽媽,為什麽這個破罐子還有人願意買呀?”柯浩然問她。

倪苒摸摸他的頭,他還小,不明白成人社會的這些覆雜的人情往來,而她也一樣,需要時間,慢慢去學。

散場的時候倪苒去找她們道謝,還好她們及時來救了場,要不然,活動也沒法順利結束。

“別放在心上,”花了錢的那位太太挽著林嘉慧的手,“老朋友,這點小事,回頭林女士還要送我兩套茶具。”

說完還不吝嗇誇獎:“好久不見柯先生,越來越一表人材,跟太太很般配呢。”

柯培道:“多謝,替我向吳先生問好。”

“不早了,早點回家休息。”林嘉慧依然是淡淡的性子,笑一笑,幫了忙就要走。

倪苒回到車裏,這才松了一口氣,總算有驚無險地把活動辦完了。

“好好休息幾天吧。”柯培讓她把腦袋枕在自己膝上,躺一會兒。

倪苒此刻精神活躍得很,躺在那裏,眼睛仍然一眨一眨的。

“要不要帶你去那邊住兩天?”柯培指的是滬大旁邊的桃苑。

柯浩然不滿道:“爸爸,你又偷偷帶媽媽玩,不帶我。”

倪苒輕輕一笑,說:“不了,還有半個月就要考試,我得抓緊時間覆習。”

大人是孩子最好的榜樣,柯浩然聽在心裏,陷入了沈思。

活動做完以後等於少了一件大事,林嘉慧近來也不再找她出去,倪苒便把心思都放在習題上,平時只參加周末的家長聚會。

“今天的眉毛是你自己化的?”吃著點心,陸喬便發現了她微妙的變化。

“怎麽了?很奇怪嗎?”

“不,跟我教的不一樣,你悟性挺高,現在都會自己化眉峰了。”

“這是誇我?”

“當然是誇你,不過,你這種妝容比較幹凈,如果頭發也能幹凈利落一點就好了。”

聊妝容,聊搭配,本來是陸喬的特長,其他的太太也都願意聽一聽他的建議。

倪苒動了心,回去的時候,路過一家理發沙龍,想起這好像是陸喬推薦過的店,腦袋一熱,走進去,一小時後換了個發型出來。

“頭發剪了呀,柯太太。”司機驚訝她的突發奇想,就這麽輕易把一頭長發給剪了。

“好看嗎,老姚?”倪苒覺得陸喬確實眼光好,她拿出手機照了半天鏡子,對自己的新發型特別滿意。

然而她忽略了一件事,陸喬這個人的審美是典型的時尚圈審美,他給雜志做化妝師的時候,在裏面耳濡目染,已經脫離了傳統的直男審美範疇。

所以,柯培在見到她短發的第一眼,情緒波動挺大,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倪苒本來興沖沖地進書房找他,要給他看看,看到他的黑臉,連“好看嗎”都沒問出來。

柯培真的生氣了:“為什麽沒跟我商量?”

單純的倪苒陷入了深深的困惑,為什麽連自己出國留學他都支持,而只不過是剪了個頭發,他就生這麽大的氣呢?男人這種生物,真奇怪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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